第100节(2 / 2)

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576 字 1个月前

金氏听了,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但主持大师说了这句话便离开了,她无法确认,于是立即去寻解签的和尚仔细问。听得和尚的说法与自己理解的毫无二致后,她顿时狂喜不已,连回家的时候脸上都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到家后,她赶紧将张鹤龄唤过来,眼底带着浓浓的喜意:“明日你就进宫告诉你姐姐,崇福寺的主持大师说了,皇嗣正月就会来了!”

张鹤龄将信将疑:“眼下都已经腊月二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不就是二三十日之内的事么?这位主持大师真的算得准?若是让姐夫和姐姐空欢喜一场,怕是不太好罢?”在他看来,如此模糊的话,可信可不信。

“你姐姐常说与崇福寺有缘,对那位主持大师可是信得很。”金氏嗔道,“主持大师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必定不会有错的。你只管去告诉她,也好让她这个年过得舒坦些。到时候,即使那些小浪蹄子都往万岁爷身边凑,她也不必太担心了。只要皇嗣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就有足够的底气!谁都不可能动摇她的地位!”

张鹤龄听得皱了皱眉,第二天入宫后,到底还是挑拣着将这件事说了。不过,因为他不相信,也不敢让姐姐太过相信,便尽量模糊了主持大师的意思,只说是正月里必定会有一些机缘,许是能遇到些许转机。

张清皎听了,笑道:“这机缘说的是孩子么?还是其他?如此模糊,我倒是不好推断了。”

“姐姐注意着些便是了。”张鹤龄道。

张清皎思忖片刻,勾起唇:“我会注意的。”无论是什么机缘,既然是主持大师所言,必定是不会错的。只是,她没想到,主持大师为了避免给自己惹上麻烦,说倒是直说了,却刻意不提真正的时间。这却让金氏生出了极大的误会,满心的希冀随着正月到来已是越发高昂了。

弘治三年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地来了。正月转瞬即逝,金氏好不容易熬到了二月中旬,立即递折子想亲自入宫拜见皇后。朱祐樘自然不会让岳母失望,尽管张清皎不同意,他还是坚持派人将岳母接进了宫。

金氏欢欢喜喜地进了宫,一见到神采飞扬的女儿,便几乎已是克制不住心底的期待与忐忑。张清皎并不知她在期盼着什么,便只与她寒暄着提起了两个弟弟最近的课业,以及张峦在兴济老家的事等等。金氏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女儿主动提起喜讯,终是按捺不住了。

“皇后娘娘!”她几乎是冒失地打断了女儿的话,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这……这段日子,还没有好消息么?”说着,她的目光再明显不过地落在了女儿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张清皎怔了怔,摇摇首道:“虽说娘这段时日都在替我礼佛祈福,但或许子女缘分还不到时候罢。”

“真的没有?!”金氏愣住了,不死心地问。

“……癸水一直很规律,隔日谈宫医便会给我诊脉,应该确实没有。”张清皎回道,见她如此在意此事,便又宽慰了她几句,“娘也知道,咱们一家的子女缘分都来得晚些。不必太着急,说不得再过几个月就来了呢?”

此时的金氏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双目空空地望着她,也不知神思究竟飘到何处去了。片刻后,她竟是牙关紧咬,仰头就昏了过去。张清皎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唤来了谈允贤给她诊治。连朱祐樘都被惊动了,赶紧从乾清宫过来探看岳母。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ps.主持大师说得没错,但为了不让傲娇的天道生气他泄露天机,他就没说——其实我说的正月是明年正月,_(:3∠)_

第214章 私自谋算

因为避嫌之故, 朱祐樘只是立在明间内, 望向东次间那张围满了人的软榻。不久之后, 张清皎便带着谈允贤等人走了出来,神色间并没有忧虑之相,这让他不自禁地微微松了口气:“岳母这是怎么了?”

“大约是……太失望了?”张清皎苦笑着回道,摇了摇首, “万岁爷放心罢,并无大恙。”

“金夫人只是情志起伏激烈, 一时冲心而昏厥。”谈允贤温言解释道, “臣已经给她行针, 片刻之后应该便能恢复神智。不过, 此症到底有些伤身, 恐怕还是须得卧床休养一段时日才好。臣会另开安神方子,每日早晚煎服两次即可。”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症候了?”朱祐樘不太放心, 又问道。

“回禀陛下,金夫人身体康健,平日里很注重保养,并无其他症候。”换而言之,金夫人的身子骨可是硬朗的很。若非今日受了刺激忽然昏厥,怕是不可能像不少勋贵人家的贵妇人那样时不时便捧心卧床养病。

谈允贤去了旁边开药方, 张清皎轻叹一声:“近日母亲从崇福寺主持大师那里得了一句谶语,怕是以为应在了皇嗣上,所以特地进宫来询问此事。想来是希望有多大, 失望便有多大,所以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罢。”

“我记得,崇福寺主持大师应当是一位高人?”朱祐樘挑起眉。当年先帝欲废太子的时候,泰山连连地震。朝中都说是因为东宫不稳,所以泰山示警。先帝不相信,心里又怀着惧怕,所以请了一群佛道高人进宫解此异象。他记得,这里头就有崇福寺的那位主持大师。

“正因为是高人,所以天机才不可随意泄露罢。”张清皎道,“这谶语说得模糊,也未必是指皇嗣之事。母亲一直都替我担忧着,所以想当然地觉得这必定是与皇嗣有关,而且马上便要应验了。皇嗣之事,我们尚且能等得,能泰然处之,她却是等不得了,早便比咱们俩都心焦万分了。”

“岳母也是一心替你着想。”朱祐樘道,“将她送回府去,好好养病罢。谈宫医若是得空,便隔两三天让她去张府给岳母看看。等到岳母病愈了,三月二十五日的会亲日恐怕也快到了,你便可再见她一面,好好劝一劝她。”

“子嗣之事,她怕是轻易看不开。”张清皎沉默片刻,喟叹道,“她多年的执念便在于子嗣,不可能不替咱们忧心。原本我以为,她若是在意此事便让她去求神拜佛,将时间都耗在这上头,或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如今看来,这样反而助长了她的执念。”

“执念虽很难解开,但也未必不可一试。”朱祐樘轻声宽慰道,“改日咱们去一趟崇福寺,好好地做一做法事。若是有缘,也可问一问主持大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女缘分。前朝后宫都觉得咱们不在意子嗣,对此事有些冷淡,不妨便让他们看一看咱们是如何热心求子的。即便是短时期内不能成事,也可让大家知晓咱们求子的态度,你说是也不是?”

“万岁爷说得是。”张清皎点点头。说实话,她早便想去一趟崇福寺,见一见主持大师了。纵然天机不可泄露,但大师若能指点一二,他们也是受用无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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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本是喜气洋洋地进了宫,结果竟然是躺着回府的,这让张鹤龄与张延龄兄弟俩都无比意外。幸而是坤宁宫的人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回来的,不然他们还以为她是在宫里遇到了刁难,又急又怕才病倒了。

得知她的病因后,张鹤龄沉默了许久。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传一句话,最后竟然会酿成这样的结局:母亲有错么?怎么说她也不算有错,不过是忧心女儿若是没有早日诞下子嗣,在皇宫里立不住脚罢了。姐姐有错么?她定然比谁都更希望能早日怀上龙嗣,可惜天不从人愿,她也毫无办法。

这并不是谁的错,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当然,母亲太过相信那位主持大师的谶语也是缘由之一。可是,即使是再怎么灵验的谶语,信归信,也不该信到这样的程度——觉得不灵验便气急病倒了。

因着金氏病了,张家兄弟便请了长假,在家中侍疾。沈家听闻后,也赶紧过来探望。来的不仅仅是沈禄与张氏,还有沈峘以及沈清夫妇。就连因身子重无法前来的沈洛,也派了乳母与大丫鬟携着礼物过来了。

张鹤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清,怎么都觉得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妇人。不过,有姐姐的提醒在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任沈清接触金氏。因此,他亲自陪着张氏与沈清去了一趟金氏的院子,盯着她们寒暄了几句,便以金氏需要静养为名委婉地将她们带了出来。

张氏似有所觉,低声一叹:“你娘这病可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姑母说得是。不过,心药到底难得,母亲也只能慢慢养好些了。”张鹤龄道,带着她们走出了金氏的院子。离开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院门左右守着的仆婢,示意她们记住沈清的面孔,绝不可轻易将她放进去。

沈清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与张氏身后,仿佛什么也没有瞧见。听张氏说话时,她甚至显得比以往更柔顺温和,不再带着自以为是的理直气壮,也不再带着急于表现的迫切感。只是,当她垂下首时,谁也看不见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张鹤龄千防万防,果然截获了好几回沈清派人递来的探病帖子。他一律都留下来,不仅派人悄悄去向张氏说明,还打算攒着去坤宁宫告诉自家姐姐。眼见着金氏的病情渐渐好转,兄弟俩已经没有必要留在府中侍疾了,于是便又去了宫里伴读。

谁也没料到,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病的金氏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再躺在床上便该生锈了,于是想着也该出门走一走了。不过,当水云与平沙问她想不想去崇福寺上香时,她却兴致寥寥地道:“以后再也不去了。”

“那夫人想去何处?眼看着天候就要暖起来了,不如去郊外踏青散散心如何?再过两日便是休沐了,正好两位公子都能得空陪着夫人一起去。”平沙笑道,“听说京郊有好些不错的风景,也有灵验的寺庙和道观呢。”

“他们每日都得去宫里伴读,应该觉得很疲乏,休沐日就让他们好好歇一歇罢。”金氏道,“而且,我已经连两日都等不得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散了。不如将最近接到的宴会帖子都给我看看,我也好挑一挑是不是有甚么好去处。”

既然挑了宴会帖子,新衣裳自是必须赶紧做的,新首饰也须得赶紧添置。去赴宴前,金氏便特意出了一趟家门,去了附近的银楼。在银楼里,她正挑着首饰呢,忽然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声:“舅母?”

她抬首看去,就见银楼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而刚下马车的沈清满脸惊喜地走进来:“果真是舅母,可真是巧了。这些日子我递了好几次帖子,想去给舅母探病,表弟都以舅母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却想不到,舅母才刚痊愈,咱们便在这里遇上了。”

因在家里待得太久,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其他人,金氏见沈清如此热情,心里自然也温暖起来。虽说她与这位年纪颇大的外甥女并不熟稔,但此时此刻也并不妨碍她们熟稔起来:“你也是来看首饰的?”

“是啊,过两日我娘要带着我去参加婚宴。我已经有小半年没有添置首饰了,便想着来银楼里走一走,看看有没有合意的。舅母呢,已经看好了么?若是得空,不妨给我参详一二?若是舅母看中的,定然是不错的。”只要沈清有心,嘴甜些哄着金氏自然不在话下。没多久,金氏便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替她挑了好些样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