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2 / 2)

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499 字 1个月前

“与你们这两只皮猴子待在一起,不威严一些可镇不住你们。”张清皎笑道,命司膳上菜,“今天你们便留在宫里用午膳。待会儿给娘带几样药材回去,我这儿有个调理的方子,她与姑母都能用。”

其乐融融地用完膳后,张鹤龄便领着张延龄回了家。想起告别之前,自家姐姐公然塞给他的一个小卷轴,他从袖子里取出来,展开细细看起来——却原来,上头写着几位亲王与未来亲王们的详细介绍。年纪、性情、喜好以及须得怎么与他们打交道,如何与他们相处等等,都写得极为详细。

看着看着,张鹤龄禁不住露出了笑意:姐姐果然放不下心来。能再一次享受到姐姐无微不至的关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熊孩子未来……应该会成为姐姐的后盾的~

第201章 闲言碎语

几天后, 朱祐杬等人前往文华殿里进学时, 便发现周围多了些同样年纪的小少年。他们也曾听朱祐樘提起过伴读之事, 难免对这些新同窗觉得好奇,不自禁地细细打量着他们。而小少年们行为举止虽谨慎,却也同样借着行礼说话的机会观察着这些金枝玉叶。

张鹤龄恭恭敬敬地给亲王以及未来亲王们行礼后,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许是因为大家此刻的神情举止都很相像, 尽管他也在暗中端详着众位亲王,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当他的目光挪向某位亲王以及皇弟时, 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姐姐给他的小卷轴上的那些文字。

兴王朱祐杬, 皇帝姐夫的二弟, 邵太妃所生, 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据说万贵妃曾有意扶持他为太子, 当时他母亲邵太妃也已经暗中与她勾连。不过,因着泰山连连地震,废黜太子的阴谋并没有实现, 邵太妃只得赶紧退一步,佯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后来为了维护自己,邵太妃又主动地陷害了姐姐一回。自此之后,邵太妃便成了皇帝姐夫与姐姐的敌人。

这位兴王殿下则是个聪明人,为了使皇帝姐夫与姐姐对邵太妃的恶感不波及到他,倒是坦诚地叙起了兄弟之情。听说他的行为举止一直以来都自然, 活脱脱便是一个寻常家庭的弟弟,有什么事都不避讳地与皇帝姐夫说,如此反倒是博得了皇帝姐夫的好感。

唔, 这样的人物,不适合结交,只适合敬而远之。而且,他们俩的年纪差了足足两岁,想必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伴读中有一两个十四五岁的勋贵子弟,应当更容易得到兴王殿下的看重。

岐王朱祐棆,皇帝姐夫的三弟,同样是邵太妃所生,今年虚岁十二,与他同岁。他性情较为安静,通常跟随在兴王殿下后头行事,并没有多少主见。虽然他觉得这种性情的人更容易相处,但这位也是邵太妃所出,同样不适合结交。

不过,毕竟他们是同岁,也不能回避得太过明显了。张鹤龄暗忖道:他的态度便是张家的态度,而张家的态度则是姐姐的态度。他怎么也不能让人瞧出来,姐姐其实对邵太妃所出的三个皇子都有些提防。

益王朱祐槟,皇帝姐夫的四弟,张太妃所生,只比他小几个月,转年虚岁也十二了。听说以前益王等皇子都喜欢跟在兴王后头,但如今年纪渐长,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比起兴王三兄弟,益王三兄弟如今更亲近皇帝姐夫与姐姐。他们的母亲张太妃也与姐姐交好,关系一直都颇为不错。

说来,这位益王殿下瞧着也颇为稳重,应该是适合结交的。只是不知,他会不会爱屋及乌,知道他是张家人之后,便因姐姐的缘故也愿意与他亲近些?嗯,无论如何,与益王走得近些一准没错。

衡王朱祐楎,皇帝姐夫的五弟,同样是张太妃所生,今年刚十岁。听说这位性情较为爽朗,一向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看来也较为容易相处。不过,若是他与益王、衡王都交好,偏向与喜好也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了。还是须得徐徐图之,先与其中一位相交,再自然而然地结交另一位比较妥当。

雍王朱祐枟,皇帝姐夫的六弟,邵太妃所生,今年八岁。因幼时体弱,又是邵太妃的幼子,被宠得有些娇气。听说经过调理后,他如今已经健康许多,但也轻易不能招惹。再者,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他又是邵太妃的儿子,理应排除在结交对象之外。

皇七子朱祐榰,姚太妃所生,与雍王同龄,年纪太小。皇八子朱祐梈,张太妃所生,与延哥儿同龄,倒是可以让延哥儿与他走得近些。听说皇八子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想必两人兴趣相投,定然有许多共同的话题。皇九子朱祐橓、皇十子朱祐枢、皇十一子朱祐楷年纪幼小,目前都没有进学。

这边厢张鹤龄正仔细分析着呢,张延龄环视着满室比他年纪大的小少年们,好不容易从中发现了他的朋友王钧,以及另外一位陌生的同龄人。虽说这位陌生的同龄孩童穿的是大红色一团龙袍,看着应该是位皇子,但当两人圆溜溜的眼睛对视时,张延龄便觉得他应该也希望自己过去与他说话。毕竟,周围都是大孩子,就他们三个年纪最小了。

于是,张延龄便拉着王钧来到了那小皇子前头,奶声奶气地问:“你是哪位皇子呀?”

“我是皇八子祐梈。”朱祐梈眨着眼睛,“你们是谁呀?”

“我是张延龄,喏,那是我哥张鹤龄,我们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张延龄说罢,推了推身边的王钧,替他介绍道,“他是王钧,那是他族兄王链,他们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孙。我们俩刚认识就成了好朋友。”

闻言,朱祐梈眼睛一亮,脸上瞬间便绽放出了笑容:“原来你们是皇嫂的弟弟和母后的侄孙啊!以后你们就坐在我旁边吧!咱们年纪都是最小的,听我四哥和五哥说,我们的课业也和他们不同。”且不说他母妃张太妃这几天已经叮嘱过他们兄弟很多回,让他们好好照顾皇嫂的娘家弟弟了。就算只是看在他最喜欢的皇嫂的面子上,他也会和张延龄交好的。

于是,张家兄弟的伴读之旅,就这样顺利地开始了。不过半天时间,张鹤龄便如愿以偿地接近了益王朱祐槟,其他皇子他也并没有怠慢,不过是看起来与朱祐槟更投契一些罢了。至于张延龄,上午刚放了学,他和王钧就跟在朱祐梈身后,在文华殿里撒起欢来。

通常,皇弟们的课业都持续大半日左右。上午安排得满满的,由两三位翰林院的讲官轮流负责讲授课业;中午在文华殿内一起用膳,歇息片刻;下午再上一个时辰的琴棋书画,便可回自己的东西五所去了。

趁着御膳房的太监们尚未过来,朱祐梈带着两个新小伙伴走遍了文华殿的每一个角落。当他们在随侍他们的宫女太监暂歇的庑房附近穿梭时,旁边忽而传来了两名宫女压低的议论声——

“唉,你说咱们如今过的日子,甚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只能跟在小主子后头,不能进也不能退的,这一辈子还能有甚么出息呢?”

“这样的日子不好么?咱们不是粗使宫女,跟的主子年纪小又宽和,即使主子不顺心也不会对咱们喊打喊杀的,更不会被罚去浣衣局之类的地方,每天做着浆洗衣衫的苦活和累活,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你啊,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这种日子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能吃饱喝足而已,到底还是须得一辈子做着服侍人的活计,始终没有机会一跃而上。说到底,是咱们服侍的主子年纪太小了……唉……兴王殿下、岐王殿下、益王殿下身边的宫人,日子才有盼头呢!”

三个小家伙年纪太小,只能听懂一个宫女对如今的生活不满意,却听不懂字里行间的深意。朱祐梈原打算带着小伙伴们离开,却因这宫女提起了三位哥哥,心底有些好奇起来。张鹤龄和王钧也是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听壁角这种行为本身比宫女们说话的内容有趣多了。

“你……你说的这是甚么话呢……”

“我便不信,你心底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那三位殿下眼看就要经人事了,身边伺候的人谁都有机会。就算不可能成为当年的万贵妃,若能一举生下一儿半女的,指不定日后便是半个主子了啊。”

“你怎么能这样想?这……太妃娘娘定然是不许的啊!”

“那也不过是敲打敲打罢了。如果真成了事,有了孩子,无论是哪一位太妃娘娘,顾着高兴还来不及呢。唉,说来,与仁寿宫里那些很快便要一步登天的宫人相比,三位殿下身边的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呢?都是生下一男半女,亲王殿下的孩子,哪有万岁爷的孩子更金贵?”

“你真是说得越发不像样了。别说了,咱们赶紧去服侍主子罢!”

“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宫里早就传遍了。皇后娘娘独宠了这么久,至今没有传出好消息,想来是命里注定无子了。在这种时候,若谁能给万岁爷生下一儿半女,立即就能翻身做主子。你是没仔细瞧,这些天仁寿宫里的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光是脂粉都不知擦了多少。”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么?每天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去请安时,周围可都围拢了人。还有人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太皇太后娘娘就要提起在民间采选了。咱们这些宫人的机会,也不过就是这一阵罢了,谁都想紧紧抓住。可惜,咱们俩却是进错了地方,不可能有机会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三个小家伙从角落里转出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互相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过,一转头,他们就将自己听得的话都告诉了自家哥哥。

且不说益王朱祐槟、衡王朱祐楎如何震惊,赶紧清理自己身边那些心大的宫女,再告诉张太妃来处理此事;王钧的哥哥王链也悄悄地告知了自家长辈,打算赶紧觐见王太后;张鹤龄得知后,更是满脸都是风雨欲来,几乎克制不住心里的暴怒——他毕竟不是孩童,而是小少年,该懂的不该懂的都已经知道不少了。

第二日,张鹤龄便带着张延龄去坤宁宫见张清皎,将这些话如实地告诉了自家姐姐:“姐姐,宫里的风言风语都已经传成这样了,绝不能姑息纵容那些图谋不轨的宫女!”

第202章 储嗣压力

“放心罢, 我早便知道了。”张清皎勾起唇, 含笑望着自家弟弟, 眼底皆是欣慰之色。连她也从未想过,张鹤龄才不过十二岁,竟然便对这些事甚为了解,而且已经能够替她打算了。看来, 这两年在兴济老家时,自家爹爹没有少在教养孩子上费心思。如今的张鹤龄, 哪里能瞧得出来当年那个熊孩子的影子?

“姐姐既然早已知晓, 为何不尽快将她们处置干净呢?”见自家姐姐依旧是不急不缓, 仿佛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鹤龄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眼底甚至还藏着一二分与幼时极为相似的凶狠蛮横之态——

从小他便下定决心,任何一个胆敢伤害姐姐的人,他都绝不会放过。可如今呢?明明宫里有那么多烦扰人心的东西, 他却依然无能为力。都怨他年纪太小,手也伸不到宫里来。否则,何须姐姐为这些人费心费力?

肖尚宫、沈尚仪等女官也一直为此而忧虑,闻言也不禁都抬首望向了张清皎。便见自家皇后娘娘拿起帕子,给急出一身薄汗的弟弟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地道:“这种人, 是处置不干净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任何一个心里有野心, 想翻身做主子的人,都会生出这种念头来。处置了一批,又会有一批,难不成将她们都找借口赶出去不成?”

“若是不尽快赶走她们,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剩下的话,张鹤龄没有再说,眉头拧得紧紧的,“若是姐姐心软了,那便让姐夫去处置她们。姐夫还能为了这些宫人,违背姐姐的意思么?”如果皇帝姐夫真的变了心,为了那些宫人让姐姐伤心,那他们便不会再认他是姐夫,只认他是皇帝!

“万岁爷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哪里值得他费心思?”张清皎轻描淡写地笑了,“怎么?难不成你们都觉得我处置不好这件事?安心罢,不是我心软,也不是我已经动摇了,只是还没有到最合适的时候罢了。都说杀鸡儆猴是好法子,我却并不这样认为。倒是彻底剪除后患更干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