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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361 字 1个月前

“再尝尝?”朱祐樘将她尝过的扁食吃掉,又夹起一个。

“不了,还是万岁爷先用罢,臣妾再去煮一些。”不知为何,张清皎倏然觉得脸有些发热,实在是咬不下去第二口,便赶紧转身佯装忙碌去了。朱祐樘颇有些遗憾地吃掉自己夹起的扁食,目光在周围的太监、宫女、女官们身上转了转。所有人都齐齐垂首,假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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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了皇后亲手做的扁食,朱祐樘觉得,这已经是他近些年度过的最美好的元日。初二下午又一次闲来无事的时候,张清皎再度给了他一个惊喜。两人借着去宫内苑散步为名,只带了少许人,一路去了未央宫,查看冰场的进度。

此事是李广负责的,对于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重任”,他很是尽心尽力,这两天夜里几乎都没有睡过囫囵觉。听说两位过来,他忙不迭地出来相迎:“冰场虽然造好了,但似乎不够厚,还须得积数层才能让几位殿下顽得尽兴些。”

“无妨,能滑动起来便够了。等他们玩累了,你们便再泼些水就是。”张清皎道,打量着铺满了未央宫整个院落,在浅淡的日光下仿佛雾蒙蒙的镜子般的薄冰,颇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意,“冰车呢,先拿一辆过来,我试试。”

“……娘娘?”李广与何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肖女官在旁边无奈地苦笑,心里想:她是不是该庆幸,跟过来的是她,而不是已经被昨日帝后相处的失礼“惊吓”得头昏脑涨的曾女官?如果曾女官在场,大概此时已经惊极攻心、昏倒过去了罢?

“拿过来呀。”皇后娘娘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么惊世骇俗,含笑望着皇帝陛下,“万岁爷坐在冰车上,让臣妾来推。”虽然推冰车似乎很是幼稚,但这是最安全的玩法,她总不能一上来就要求滑冰罢?这一世她伪装了那么久的“淑女”,可是有十几年都没有碰过冰雪了,还是从幼稚而又初级的游戏开始得好。

“怎么也该是你坐在冰车上,我来推才是。”朱祐樘道,也似乎浑然不觉他们二人的对话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只是有些担心他的皇后推不动自己罢了。

“万岁爷放心,这可是冰车,轻轻一推便能滑动了。”张清皎道。等木制的宛如小雪橇般的冰车送来后,她便让人在上头铺满了松软的皮毛,隔绝冰场的寒气。朱祐樘犹疑着坐了上去,刚坐稳,身后便传来皇后的提醒:“万岁爷抓稳扶手。”

他抓紧了扶手,便倏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飞了起来,直直地往对面的院墙冲了过去。旁边仿佛有人惊叫起来,但未及叫声发出,冰车很快就缓了下来,在院墙边转了个弯,继续飞驰。

呼啸的北风刮在他脸上,有些凛冽,却并不觉得难受。身后传来犹如银铃般畅快的笑声,他顾不得想其他,回首一看,便将张清皎眉眼飞扬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几乎是本能地,他就将她此时的笑容与那天在坤宁宫外所见的模样比较起来,心里不自禁地舒展开:

不错,就是这样自由自在的笑容。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矫饰的她,没有任何顾虑的她。原来,她这样喜欢冰嬉,这样喜欢偶尔有些“任性”的日子,而不是循规蹈矩地待在坤宁宫里。

若是每天都能瞧见她这样的笑容,他也希望她不必禁锢在甚么规矩里,希望自己能陪着她一起“任性”。哪怕是光明正大的,哪怕是顶着言官的弹劾,哪怕是很难让世人理解的,哪怕是让他尝试他从未尝试过的生活——他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皇帝陛下现在的滤镜有一百米厚,觉得皇后什么都好,大家要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宽容一点_(:3∠)_

嗯,反正孝宗每次遇到皇后的事,就完全是退让退让退让、宽容宽容宽容啦!

ps.这种幼稚的小游戏,或许暂时也是他们身边那些人能接受的极限。以后慢慢温水煮青蛙,再加上照照那个熊孩子,大臣们也许会习惯吧。

反正这一章已经脱离大纲了,先这样吧~~他们的日常不仅是温馨日常,也偶尔会有脱序的~大家习惯就好~

呵呵哒,三天工作日继续裸更万字,我觉得这一周大概是地狱模式~

第138章 冰场游嬉

翌日, 朱祐杬等人终于见到了已经造成的冰场。几个小家伙立时便眼睛一亮, 完全按捺不住自己, 欢呼着就往里头冲,甚至顾不得穿上冰鞋。不过,他们才刚撒着欢踏上冰,还没有走出几步呢, 便纷纷摔成了一片。幸好冬日里小家伙们都穿得很厚实,看上去都是一只只小团子, 摔倒似乎也不疼。大的嘻嘻哈哈地只顾着互相嘲笑, 小的却是有些摔懵了, 眼圈眼看着就红了起来。

服侍这群亲王皇子的小太监们都来不及反应, 便被唬了一跳, 忙不迭地想过去扶。但他们在冰上的能力也有限,前一个人没踩稳,后头的人就绊了上去, 瞬时间便扑倒在地叠起了罗汉。这一下,小家伙们也顾不上嘲弄或者哭了,指着他们滑稽的模样大笑起来。

“都急甚么呢?冰场在这未央宫里,又不会立时就融化了。迟上片刻,慢慢地走上去,也不打紧。”张清皎嗔道, 命太监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都扶起来,“只要你们想过来顽,就随时到坤宁宫来与我说, 我自会让他们打开未央宫。”

“那我们每天都早早地去给皇嫂请安!”

“嗯!嗯!每天都去坤宁宫探望皇嫂!”

“真是一群小机灵。”听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回答,张清皎禁不住笑起来。看着他们跳脱顽皮的模样,她就仿佛瞧见了自家的两个熊孩子弟弟。眼下看着,这群皇弟比张鹤龄最熊的时候倒是好多了。

他们的年纪也都不大,心眼儿并不算多,怎么瞧都只不过是生长在皇家的寻常孩子而已。因着太子之位早定,他们自出生开始,身上便没有夺嫡的负担,自然与常见的宫斗剧本里勾心斗角的设定不同。换而言之,除了万贵妃煽动废太子那段时日之外,这群皇弟对朱祐樘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如今先帝崩逝,皇兄登基,长兄如父,兄弟之间的相处自然也与以前不尽相同了。

“之前怎么不见你们常来坤宁宫?偏偏如今有了冰场,才说来探望我。敢情你们都是冲着冰场来的罢?”

“才不是呢!”朱祐棆、朱祐槟、朱祐楎三人年纪大些,反应也更快,“以前我们不知道皇嫂这么容易亲近,更不知道皇嫂竟是如此厉害,说造冰场就能造冰场,所以才不敢去坤宁宫打扰皇嫂!若是早知道皇嫂这样好,自然天天都要过来问候的!”

“好罢,甚么好话都教你们说了。”张清皎抿唇笑起来,目光婉转如波,盈盈地望向旁边的朱祐樘,“不过,话说在前头,你们每日能顽多久,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万岁爷说了算。我呀,只听万岁爷的。”

她在这群小家伙面前没有威信,暂时很难给他们立起规矩。这种时候,自然该让作为“长兄”的朱祐樘给他们定规矩。毕竟,玩乐与游戏在她看来虽是正常之事,却不能因着这座小冰场而荒废了他们的学业。

朱祐樘自然领会了她的用意,望着这群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弟弟,丝毫不为所动地弯唇一笑:“最近你们也在休沐,空闲的时候便可过来。不过,等到该进学的时候,便不能如此了。每日上午好好进学,下午抽一个时辰左右前来便足矣。未央宫的钥匙到时候由我保管,便是你们一直歪缠着皇后,她也无计可施。都明白了么?”

小家伙们听了,歪着脑袋合计了一番,倒也并不算失望。毕竟,以前他们若想冰嬉,顶多只能趁着父皇有兴致的时候稍微顽一顽,哪能像如今这么尽兴呢?

朱祐杬年纪稍大些,自然不会相信皇兄的说辞。皇兄的政务如此繁忙,哪里还能顾得上保管什么未央宫的钥匙?不过,既然规矩已经立下来了,他也没有兴趣揭破,唯独有些好奇这片冰场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说不得,他也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弄一块地方呢?

见小家伙们都很听话,张清皎便吩咐李广去给他们拿木制的冰鞋与冰车:“想用冰鞋的,都过来穿上。滑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别摔着了。若是谁因淘气顽皮伤着了自个儿,甚至是伤了自家兄弟,往后可不许再过来顽了。”游戏也有游戏的规则,别的她不管,在冰场上就必须遵守她所认定的游戏规则。

当然,能穿冰鞋滑冰的也只是五位亲王罢了,剩下的皇子年纪都太小,便只能坐着冰车由小太监推着满场跑。冰车铺满了皮毛,坐起来暖和,滑起来又快又稳,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又是欢笑又是尖叫,顽得很是痛快。穿着冰鞋却只能不断摔跤的亲王们看得有些眼红了,于是都纷纷要求坐冰车。

朱祐樘和张清皎立在门口,看他们顽得神采飞扬,脸上都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坐了几回冰车的朱祐杬许是觉得没意思了,便又换上了冰鞋,回首道:“皇兄皇嫂,也进来坐坐冰车吧,很是稳当呢!!”

“不了,你们顽罢。”皇帝陛下笑道,旁边的皇后娘娘带着矜持的微笑,轻轻颔首——

这群小家伙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正在顽的冰车,都已经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昨天顽剩下的了。那时候他们二人脸上的笑意与畅快,也不比他们如今逊色。而且,只要他们想尝试,整座冰场都是专属于他们的,岂不是比如今与大家挤在一起更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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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朱祐杬再三重申,不准弟弟们将消息透出去,约束好身边服侍的人,不许他们多嘴多舌胡乱传话等等。但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到底还是瞒不住人,没过多久便已经是满宫皆知了。因着朱祐樘已经给小家伙们立了规矩,不妨碍课业,又没有坠湖的风险,诸位太妃便也默认了他们的举动。

王太后听闻后,笑道:“倒也不是件坏事。前段时日我便常听几个哥儿说想冰嬉,若是不让他们尝尝新鲜,指不定便悄悄地瞒着我们去西苑了。怎么说,太液池也都比未央宫更危险。如今他们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顽,瞧着倒是安分多了。”

周太皇太后也只道:“可怜见的,这些时日想是将他们拘得狠了。还是皇帝有法子治住他们,每日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总比关在屋子里强些。只是须得让他们穿得更厚实些,别着了寒凉才好。”因不知道这冰场是张清皎造出来的,她自然满口只有夸赞。

张太妃甚至亲自来了一趟坤宁宫,趁着孩子们正顽耍的时候,挽着张清皎来到未央宫探看情况。见他们或坐着冰车飞驰,或穿着冰鞋小心翼翼地往前滑行,每人满脸都是笑容,她也不禁笑了起来:“便是前些年他们时常随着先帝观赏冰嬉,也不见他们如此快活过。”

“观赏冰嬉与自己冰嬉自然不同。”张清皎笑道,“太妃可放心了?”

“不仅放心,还有些羡慕他们呢。”张太妃道,脸上带着怀念之色,“我是军户之女,幼时家里也没有寻常人家那样的规矩,时常随着兄弟们外出顽耍。每到冬天,南方湖面很难结冰,偶尔下一场雪,屋檐底下结了冰凌,便已经足够我们欢喜了……来到京城后,头一次见到一连下好几天的大雪,我看着都呆了……”

张清皎尚是头一回听她说起从前,不禁也颇有些感触。思及自己正在着手修订的宫规,她禁不住轻声问:“太妃的家人,如今还在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