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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是首辅 剪笛 2546 字 1个月前

第45章

青辰抱着十月下了车,听他这么说,推拒道:“老师,我带了干粮,我跟十月一起吃干粮便好了。”

她的包袱里有小窝头,还有明湘给她做的烧饼,况且,在外头吃饭还是太贵了。这几个月她没有的俸银,只有二叔之前给的几两银子维持生活。

宋越脚步停了一下,回头道:“既把你带出来,这一路上的食宿自是安排好了的。快跟过来吧,十月饿了,想吃点好的。”

青辰的窝头和烧饼终是没拿出包袱,师生二人再加一个车夫、一只猫在通州一家很热闹的饭馆里用了午膳。

宋越点的菜式都是通州的特色,几样河鲜山珍都很新鲜。见青辰喜欢吃口蘑,他还把那盘山鸡炖口蘑换到了她面前。车夫虽是下人,但大约经常与他同桌吃饭,倒也不显得拘谨,手中的白面馒头就着煨牛肉吃得很快。宋越自己而是一贯的细嚼慢咽,世俗烟火五谷杂粮都没损了他的清贵蕴藉。

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偶尔会说一些话,关于气候,关于风俗,关于秋收……车夫还很认真地讲了儿时捞鱼捕鸟的趣事。

透过饭馆的窗子,可见外面天高云淡,秋意阑,路茫茫。

青辰只觉得这顿旅途中的饭吃得很舒服,耳边虽也有嘈杂的人声,但并不影响温馨自然的氛围。他们三个人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在车夫吃第三个馒头的时候,青辰抱起一旁等待的十月,喂它吃了些东西。十月“喵”地叫了一声,吃得很开心。

宋越放下筷子看着他们,提醒青辰,“小心它的爪子。”

集会的地方就在通州县城,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饭后,马车只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这是一家叫“云来”的客栈。

青辰下了车,只见客栈门口的小院里已经停放了各种交通工具——马车、马、牛车、牛、驴、骡子……院子里还搁了食槽,里面放了草料。牲畜们彼此也不分什么种类,相安无事地挨在一起进食,只偶尔闻得两声相似的叫声,却不是来自同一物种。

不知道的,大约要以为这是个卖牲口的集市。

宋越解释道:“王门不问出身,门人又以年轻人居多,很多人官职不高,比较清贫。大家喜欢集会,一两次倒也罢,次数多了就雇不起马车了。”

青辰点点头,其实她也是一样的,只是这次跟着老师沾了光罢了。

她把十月交给了车夫,然后看着这被大家从四面八方带来的热情包裹的客栈,扶了扶身后的包袱,心中隐隐有种擦去历史尘埃的兴奋。

打客栈内很快有人出来迎他们,这人生了副很宽厚的长相,正是与宋越通信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赵其然。

宋越带着青辰与他打了招呼,青辰恭敬地拱手行了礼,“见过赵大人。”

他见青辰也不意外,只微笑道:“既都是心学门人,这些官场上的礼就不必了。其实你们金榜题名的时候,我还在礼部,确是见过你的,只是你没见过我。”

宋越与赵其然说了几句话,便道:“你带她去吧。我便不惊扰大家了,先到二层处理些政务。”

他是王阳明的嫡传弟子,江右学派的领导者,又是内阁次辅。青辰作为他的徒弟,这个起点其实是很高的。他不希望她因为这样的高起点而错失一些东西,所以想让她先以一个普通心学门人的身份去接触和了解这个学派。

赵其然点了点头,对青辰道:“跟我来吧,不必紧张。”

进了客栈,只见室内和后院分了几拨人,一拨七八个,围着桌子在探讨辩论,气氛热烈却不失和气。

大家大约是见惯了新人,见了青辰也不好奇,甚至也不问,依然继续讨论。赵其然还有其他事,先忙去了,青辰自己抱着包袱,凑到最近的一拨人外,搬了个圆凳边听边看。

“‘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花树虽自开自落,却并非与吾心无关,我以为这句话是说……”

“不,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你看这另一句,‘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功夫说闲话,管闲事。’如果照你所说,岂不是要真的管闲事了。那什么又是闲事呢,与几无关的是闲事,可与国与民有关呢?”

“你们别忘了,还有一句,‘此心不动,随机而动’。先要静心,而后善恶立辨,是不是闲事不就通晓了。”

大家各说各的见解和道理,青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从包袱中摸出册子,就着膝头记笔记。这时有个人凑过来道:“你好认真啊。”

青辰抬起头,只见那人一身合贴常服,年轻的脸上落着一道阳光,很俊,年龄大约比她大一点。他的腕上系了根绳子,绳上串着一只狼牙,虎口上有刀剑磨出的茧。

她停了笔,道:“初次见面,我叫沈青辰。”

那人点点头,“你新来的?没见过你。入王门多久了?”

“……十多天。”

“那我算你师兄。”他说着,取了本册子递到她面前,“师兄记的给你看看?”

青辰不想遇到这么热情的人,心中高兴,便点了点头,结果接过册子一看,“……”

那人抿嘴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你了,我研究了好多天呢。你慢慢学吧,我先走了。”说罢,他便负起手出了门,直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轻快。

那人在院中牵了马后,在客栈门口回头看了青辰一眼,片刻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笑。

青辰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眼他的“笔记”,有点无语。这哪是什么笔记,他就是画了只大乌龟!

赵其然来了,见青辰对着手中的乌龟发呆,为她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人叫蓝叹。永平卫的百户,喜欢研究兵法阵法。你手里这个,大约又是他研究的什么奇形怪阵。他那人就是爱逗人玩。”

沈青辰听了心中一震。

那个人竟是蓝叹。

史书中那个天才的将领,保家卫国的边境大将、辽东总督,手握十万大军获得功勋无数的龙虎将军……

此刻的他,竟还是个不羁的俊秀青年。

青辰记得,王阳明除了是心学的创派人,还是个擅用兵法的军事家,对待战争亦有着一套自己的哲学。所以王门中虽是以文人居多,却也不乏一些武将。蓝叹就是因此而入了王门。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她不由想象,方才他策马远去,黄沙弥漫间,他仿佛是金戈铁马地上了战场……

片刻后,青辰微微出了一口气,收回思绪,把乌龟图收近了包袱,继续听他人的探讨。

后面她陆续换着听了几拨人,宋越也一直没有下来。青辰听得认真,倒不觉时间流逝,屋外已是日头一点点西斜。

她来到最后一拨没听过的人中间,只见有两人正争得厉害。他们争的是一些非王门士子攻击心学的言论,说心学充满了权术和霸术,充斥着欲望而并不纯粹,研究心学者,不过是想通过心学中的权术达成欲望罢了,而欲望在天理面前是低贱的,是该摒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