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郎也不嫌没趣,他径自走到桌案前,掀开了茶盅,低头一闻。
他眼睛登时一亮。
“五郎家中的茶样样皆是千金难得,这是大屿山的雪芽对吧?听闻极其难采,工序也十分复杂,唯独宫里嗜茶的那位祖宗才会费劲心思去寻来。当初也才得了巴掌大的盒子,里头估摸只有四五两。真是偏心,我们王家和谢家同为天子臣,明知我才是好茶的,给你这个不懂茶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在王四郎的心里头,只要是不像他那般嗜茶如命的,通通都要划分到不懂茶一类。
在王四郎看来,只有将茶当作心肝宝贝一样的,才能尝出茶之精髓。
“是么?”
王四郎正要应一声,却见谢五郎从他手中夺走茶盅,斟满一杯,仰脖一饮而尽,简称牛饮。
王四郎瞪大双眼,几欲目龇欲裂!
“你……”
王四郎心痛地要吐血了!
谢五郎云淡风轻地唤道:“阿墨,将茶盅收走。再沏一壶玉山红袍招呼师弟。”
阿墨闻言,默默地看了眼王四郎。
王四郎叹道:“师兄何必迁怒于我呢?对姑娘就是要怜香惜玉,师兄可曾见过哪个人会把自己喜欢的姑娘扔进冷汤池里,尤其是在秋冬之际。”
谢五郎道:“阿墨,红袍也不必了,接一盅冷水。”
阿墨又默默地看了眼王四郎,他用嘴型说道:郎君,求你行行好,别再调侃我们家郎主了。
王四郎又哪会看不出现在谢五郎脸色差着。不过也算了,能见到向来清冷的师兄露出这样的神态,也算值得了。
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五郎,《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要得到姑娘欢心,得温柔一些。”说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头疼。
他与五郎自幼相识,王谢两家本就是高门望族,出来的贵女贵子自是不愁婚事的,更何况五郎还有巫子这一层身份,天子信巫,而身为巫子的谢五郎比皇子还要受宠,可以说谢五郎一生下来便是上天的宠儿,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
尤其是五郎性子高傲,甚至能说是孤高。
因此,他根本不懂得何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他看来,估摸着就是他喜欢了,人家姑娘就必须要喜欢他。
王四郎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教导教导谢五郎,不然迟早有一日定能将那崔氏女逼到尽头,到时候脖子一抹,就香消玉殒了。
王四郎单单是想想都觉得是罪过。
他重重一咳,说道:“姑娘家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莫要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的时候笑一笑,她想要什么你便给她什么。这女人呀,都想找个能为自己遮风蔽日的,你若做到了,她自然而然便倾心于你了。五郎,你听我的定没错。”
似是想起什么,王四郎笑道:“这女人的滋味呀,尝过一次你便知道妙处了。你还没开荤不懂里头的好,等你开了就明白了。崔氏是个聪慧之人,听起来也是个傲气的。你给她一些好处,再温柔一些,让她重回汾阳崔氏。然后你再给她一个贵妾的名分,她肯定高兴得感激涕零了,到时候自然就离不开你了。”
王四郎给谢五郎出谋划策。
谢五郎听了,神色微动。
王四郎说:“此乃我身经百战得出的经验之谈,别院里还有雪芽吧,匀我一点。”
谢五郎道:“找阿墨去。”
王四郎面色大喜,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听进他的话了。想到雪芽,他高兴地道:“等崔氏当真倾心于你了,再匀我一点雪芽。”
谢五郎没有回答。
不过王四郎瞧着他的神色,是应承的意思了。
王四郎离开后,谢五郎的眉头慢慢地紧锁起来。他想起了花灯节那一夜。他那一天的原意不是那样的。在他谢五郎的计划中,是带来崔氏,然后审问她有关莲山小庙的事情。
然而,当阿墨仔细地向他禀报——
“崔氏在街上与欧阳小郎相谈甚欢……”
“崔氏上了船舫,与欧阳姑娘相谈甚欢……”
“崔氏下了船舫,与闵恭夜游花灯街,闵恭赠崔氏并蒂莲花灯,两人相谈甚欢……”
“闵恭送崔氏回府,闵恭偷亲了崔氏的左脸一口,崔氏面容娇羞……”
当他听到与欧阳小郎相谈甚欢的时候,他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而越到后头,他的心里头怒气便越多。她怎么敢!怎么敢!就算他不要她了,她怎么能在短短数月之内就与其他男人相谈甚欢!
怒气积得越来越多。
他想要冷静下来,事实上他也冷静下来了。
然而,当听到崔锦用清冷的声音喊他“郎主”的时候,心底的那一根弦似是倏地断开了。原先的计划通通都被抛之脑后,他只想做一件事——擦干净她的脸。
谢五郎曾想过崔氏都如此践踏他的心意了,他何不索性眼不见为净,冷眼看她没了他能过得多好。
可是只不过短短几日,谢五郎发现自己的答案是——
不,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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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将过,寒风渐起,洛丰已是渐渐迈入深秋。崔家布庄又做了新的料子,刘洪送了满满两车到崔府里头。这一回的料子多亏了陆家庄,否则也做不来这么精美。
崔锦穿上新的秋衣。
恰逢欧阳钰又开茶话会,崔锦身上的衣裳立马得到了极大的关注,仿佛打从崔锦出现在海上奇景中后,无论崔锦做些什么,亦或穿些什么,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众人的瞩目。
茶话会结束后,不到五日,流云商铺里从崔家布庄进的一千匹新料子一抢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