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早料到是这样, 一个翻身下了榻,被黛玉追着在屋子里绕了几圈, 最后只得双手撑住黛玉的手,求饶道:“好姐姐,好玉儿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黛玉欲想饶了她,又不大甘心,便有些犹豫。
陆清见此又朝西屋努努嘴儿道:“雪团儿还等着姐姐给梳毛呢,姐姐快去罢。”
黛玉扭头一看,见雪团儿果真乖乖趴在那里, 只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便软了心松开陆清, 又拉着她的手一起过去。
陆清见黛玉好了, 眼珠子一转,附在黛玉耳边, 又悄声笑问道:“玉儿姐姐, 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想大哥?”
黛玉白了她一眼,嗔道:“你又来?明儿就启程, 你今晚不想好好歇,咱们外头打一场,看你打不打得过我。”
陆清面上得意神色霎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撅了嘴儿嘟囔道:“怎么就再打不过你了, 明明我每天也没少练……”
黛玉看她终于老实了,重坐回榻上, 一面弯腰给雪团好好顺毛, 一面想起一事, 看着她笑道:“是了,明日便要启程,下一城便是定西——”
陆清一时没明白,疑惑道:“定西府怎么了?”
黛玉面上露出和方才陆清一样促狭的笑,拿手肘轻轻怼她一下,悄声道:“我爹前几日才和咱们说的,等到了定西,让你好好看看韩家四爷如何,若觉得好,到了银卫告诉你娘,回到甘州再告诉我娘,你忘了?”
陆清恍然记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疑惑道:“难道老爷说的不是让我考察考察韩四爷为人品性如何……的意思?”
黛玉一愣,问她道:“清儿,难不成那日你便没明白?”
“我说呢,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见脸红,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
她又把刷毛的刷子暂搁到一边儿,拉着一脸疑惑的陆清,努力忍着不笑出声,和她说道:“清儿,姐姐告诉你,你今年十三岁了,翻了年就十四,不管是在长辈们眼里还是按着风俗,你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该开始相看起来,预备定亲了。”
陆清眨眨眼睛,半张着嘴看着黛玉。
黛玉看着她这样儿,还是没忍住笑了几声,才接着说道:“韩家四爷,也就是我四哥韩远舟,今年十四岁,父亲是正三品定西指挥使,母亲是正三品银卫指挥使嫡亲妹妹,出身和你相配,韩家人生得都不差,样貌想来也不错,年纪也合适。”
“本来我干娘早就看中你了,想把你说给我三哥或是五哥,但我娘说怕你性子直,不喜欢那些妯娌关系,还是三叔家的四哥合适些。”
“所以等到了定西府,你可得好好看看我四哥长得什么样儿,性子你喜不喜欢,若往后和他……成婚你愿不愿意。”
“别等回家的时候我娘问起你,你一问三不知,那可不是白去一趟?还是说你想要盲婚哑嫁不成?”
黛玉说到了这份儿上,她自己都觉得面颊做烧,陆清的面上才终于微微泛出一丝红晕。
陆清慢慢把手从黛玉的手里抽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玉儿姐姐,我觉得我还小呢,怎么就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黛玉才拿起毛刷给雪团刷了两下毛,就听见陆清说这傻话,忍不住又要扭头说她,却看见她自己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了,玉儿姐姐两年前就和大哥眉来眼去的,我都十三了,也不算小了。”
听了这话,黛玉没忍住把毛刷往陆清身上一丢,便伸手要撕她的嘴,嗔道:“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词儿!会不会说话!”
陆清赶忙要躲,却已失了先机,没来得及下榻,被黛玉按在榻上好好挠了一回痒痒。
看陆清笑得直蹬腿求饶,黛玉才松手放过了她,拍拍手笑道:“你这嘴上怎么就知道乱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没等陆清回答,黛玉就无奈叹道:“罢了罢了,你不必说,想也知道你定是好好的认了错,下次还这样。”
她又看着陆清叹道:“你在我跟前儿这样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千万收住了,知道吗?”
陆清忙嘿嘿一笑,拉着黛玉的胳膊道:“玉儿姐姐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何时外头说什么不对的来?倒是玉儿姐姐你,明明还没成婚,还是小姑娘,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太太?”
黛玉一抬手,陆清便赶紧缩脖子做出求饶的样儿,黛玉便也没了法子,伸出手指狠狠戳了陆清脑门一下,叹道:“还不是因为你惹人操心。”
她欲要再说几句,却感觉到膝盖上被蹭了一下,扭头一看,是雪团儿叼着毛刷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呢。
黛玉一下又没了脾气,从雪团儿嘴里把毛刷拿出来,认认真真给它刷毛。
等雪团儿的毛也被梳得油光水滑时,青烟早已歪头睡着了。
黛玉陆清见此,便悄声拍了拍雪团儿的脑袋下榻出了西屋,往东屋去洗漱预备睡觉。
今儿她两个和安西指挥使韩琼岳家的两个女孩子韩远齐并韩远燕疯玩了一整日,就差上房揭瓦了,饶是她两个身体好,也累得不行。
陆清一盖上被子就觉得昏昏欲睡,立时便合了眼睛,黛玉心里却还有些疑问,强撑着问她道:“清儿,才刚和你说的到定西去相看我四哥,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陆清迷迷糊糊问道:“什么反应?”
黛玉推她道:“到底是婚姻大事呢,你就一点儿也没觉着……不好意思?”
陆清费力的把头往黛玉那一侧偏了偏,含含糊糊的笑道:“我连韩家四爷的面儿都没见过,他长得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见了他再说罢……左右又不一定就是他呢。”
黛玉一噎,欲要再问她几句话,偏她已经脑袋一歪睡熟了。
听着陆清睡熟了的呼吸声,黛玉也不由打了个哈欠,想了一会儿这丫头真是心大,婚姻大事也就这么不放在心上?便是不羞,总得重视几分呐。不一时也睡熟了。
第二日两人早早起来梳洗更衣,便要跟着林海一起再往下一城过去。
在安西府呆了三四天,林海和指挥使知府等商议政事巡查边关,黛玉和陆清两个和韩远齐韩远燕姐妹俩日日在一处,彼此性子也投缘,也处出了几分真情。
小姐妹四个手拉着手在城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韩远齐微微嘟着嘴道:“明儿我就让我爹使人给我找狼崽儿去!等明年你们再来了,我请你们骑狼!”
从安西府到甘州府足足要行一个多月,加上往返住一段时间,便是最少三个月打底。
来回这么长时间,黛玉陆清两三年能来一次已是难得,若是年年都要来,就算家里长辈再疼她们也不大可能。
但这时候谁也不会说出这话来扫兴,黛玉陆清都笑着答应了,又说明年再来还要一起玩儿什么吃什么,直到林海使人来唤,她们俩方依依不舍的撒开韩远齐韩远燕的手上了马,跟着车马往定西行去。
往常出来骑马她两个都是兴致勃勃,如今却有些闷闷的,也觉得没甚意思,行不得一会儿,黛玉便道要往车里去坐着,正合了陆清的心意。
雪团儿青烟两个昨儿才擦干净了毛又刷过,现今趴在车里,直如两团染了色的棉花一样。
黛玉蹬掉靴子,把脚踩在雪团儿肚子上,身子靠着陆清,闷闷道:“人既然见着了相聚,偏又要散,不能日日都在一起,又为何要相聚?”
“散得时候这么冷冷清清的,又舍不得,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倒不如不相聚的好。”
陆清也学着她蹬了靴子脚踩在青烟肚子上,果然觉得又软又暖,似是踩着一团棉花一样,甚是舒服。
她本心里也有些舍不得韩家姐妹,可听见黛玉这话,便先把不舍之情放下,一心想怎么宽慰玉儿姐姐。
陆清想了一会儿,动了动身子,挪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倚着,又把黛玉往怀里揽了揽,笑道:“不过是和齐姐姐燕妹妹道个别,玉儿姐姐怎么变得多思多愁了?”
“要和你这么说,咱们这回出门,足足有半年多不能和太太见面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是和太太道了别才走的,难道就因为这个,玉儿姐姐就宁愿没和太太聚过?还有青玉,绯玉,也没跟着一起出来呀。”
黛玉忙道:“这又不一样。”
陆清笑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咱们和太太相处的时间长些,分别的时间短些,和齐姐姐燕妹妹相处的时间短,分别的时间长些罢了。若都按你才刚说的,确实没什么不一样。”
“再说,就算只在一处三四天,难道咱们一起玩儿得不高兴?既然玩儿得高兴,那认识齐姐姐燕妹妹就是值当的,便是明年见不了,后年见不了,也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总有相见之日。”
“等再相见的时候,照旧还是一处玩耍作乐,又有什么不好?”
黛玉听陆清说了这番话,再细想了一会儿,笑道:“清儿说得有理,是我想左了,只是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明白起来?”
陆清好不容易在黛玉面前“有理”了一回,心内正在得意,现听见黛玉如此说,忙道:“玉儿姐姐这话说得又不对了,我一直都心里明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