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上海,处处高楼大厦,与之相对比的是苏州河边的小小窝棚,高跟鞋口红玫瑰花,这些代表现代化的东西,很难与丝绸这种古典优雅风格联系在一处。
并且,方琮珠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急躁,很难静下来去描绘自己真正想画出来的东西,灵魂里蠢蠢欲动的,并不会如飞蛾破茧而出。
最后她决定要放松自我,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灵感会在她心情平静的时候忽然造访。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书本上,这些日子里忙着家里的事情,丢了不少课程,好在上辈子她已经学过这些课程,而且班级的同学都很友爱,已经帮她做了笔记,倒也不用抬担心,稍微复习一下不会落下很多,能赶得上进度。
除了学习之外,她开始拿墨竹图给自己做衣裳。
这是很好做旗袍穿的一块料子,只是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必须做出九分袖来,外边搭上一件及腰的短外套,这样能造成一种极佳的视觉效果——拉长了腿的比例,又能恰如其分的展示出细细腰肢。
她将衣料裁剪妥当,翡翠与方夫人帮着她一针一线的将衣身缝制起来,只留了衣领衣袖让她自己动手——这些地方都要求精细,她们怕自己缝制的效果达不到方琮珠的要求,故此留了下来。
没有谁比得上方琮珠的灵巧,刺绣也好,做衣裳也罢,她的灵巧是天生的,是老天爷赏赐给她的。
做好了旗袍,方琮珠穿了去上课,赢得了路上一群羡艳的目光。
特别是在艺术系的选修课上,她刚刚走进去,盛姑娘就拉住了她:“方同学,你这衣裳真好看,图案很美。”
方琮珠笑了笑:“是我家织造厂织出来的,若是你喜欢,到时候我送你一幅衣料。”
上回盛大小姐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方琮珠可是记在心里。
“不用你送,我去买。”盛姑娘赶紧拒绝:“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呢?”
“咱们是朋友,送点东西又何必介怀?”方琮珠说得很坚定:“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做一件漂亮的旗袍。”
“你会做衣裳?”盛姑娘睁大了眼睛:“方同学,你真是多面手!”
盛姑娘拉着方琮珠走到了给她们留的座位上,两个人凑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这衣裳难道是你自己做的?”盛姑娘拉着她的胳膊看着那针脚,十分匀称,没有忽然多忽然少的那种感觉:“真不敢相信你还会做衣裳!”
方琮珠笑了笑:“我们家世代都是经营丝绸的,或许得了这方面的便利。”
“你那是天赋,绝对是天赋!”盛姑娘啧啧称奇:“瞧瞧你这配色,你这裁剪,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
“你快别夸我了,我都要飘上天啦!”方琮珠抿了抿嘴:“也就是勉强能看得过眼罢了。”
“听说过年的时候你们家纺织厂被烧了?上回我与母亲特地去方氏织造想买几块好衣料,发现原来那些好看的衣料都卖空了,店里没多少余货,我母亲问了下店伙计,他们说是方氏织造厂被烧了,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上新,”盛姑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现在重新生产了?”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呢,我们家引进了德国的机器,织出来的布料更好了些,现在我身上穿的这衣裳就是新款。”
“难怪呢。”盛姑娘捻了捻方琮珠身上这件旗袍,很满意的点着头:“嗯,你们家重新推新品的那日,我带我母亲我姑母他们去捧场。”
“那就太谢谢了。”方琮珠拉着盛姑娘咬耳朵:“等会上完课去我家,我给你量好尺寸,你就等着我给你做的新衣裳罢。”
盛姑娘此刻没有再推辞,点头应承下来。
今天的课程主要讲授的是水粉用色,怎么样刷成半透明的,怎么能刷出透明感,方琮珠看着教授拿出来的例图,心里头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这水粉画与中国画结合起来会是什么效果?
中国画侧重空灵,用色比较素净,若是水粉画的颜色与中国画调和,采用那种轻盈温馨的色系,或许也能创造出很好的效果。
想到此处,她不免兴奋起来。
教授讲完基本要点,并且稍微做了示范,接下来要求大家按照他的要求作画,方琮珠调好颜色,开始采用中国画的笔锋来画水粉。
兰花、萱草、菡萏,都成了可以入画的最好范例。
她先用铅笔在纸上勾勒了几幅简单的兰花山石图,这采用的是中国画的韵味,而上色的时候则用教授要求的水粉匀色。
玉白色的兰花,花瓣尖尖有一点点半透明的粉色,花蕊是半透明的黄,而那一丛丛在中国画中本应该是黑色打底的叶片,这里却很自然的成了沉沉的绿,远远的看过去,仿佛纸上种出了鲜活的兰花。
盛姑娘拿着调色盘走过来,在方琮珠的画板前逗留了许久:“方同学,你真是有天赋的,真让人自愧弗如。”
方琮珠有些不好意思:“画着玩而已,说不上天赋。”
一鼓作气,她接下来又画了一幅萱草一幅菡萏,这两种花花型比较大,而且叶片也较那细细的兰草叶要肥厚许多,故此两幅画有些满,看上去水粉的感觉更强一些。
“你可以不用画那么多荷叶,太挤挤密密了。”
忽然身后传来教授的声音,方琮珠转身一看,教授正站在她身后,审视着夹在那里的三幅画。
“你想将中国画与水粉画糅合在一处?”教授背手看着那几幅画,饶有兴趣:“兰花是画得最好的,萱草次之,荷花需要大力改进。”
方琮珠不得不承认,菡萏这一幅,整个画面都拥挤不堪,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见着绿色,粉色只有那么几点,并不引人注目。若是拿了这种做衣料,穿在身上就像披了一张画布一般。
“中国画侧重轻灵,你不如就画一枝或者两枝荷花,荷叶只需两三片叶子就行。”
教授点拨着方琮珠:“若是拔高了画,把旁边的减少一些,可能会效果更好。”
方琮珠眼睛一亮:“是的,您说得极是。”
不如就画那么一枝两枝菡萏,渲染着轻雾,菡萏与叶片在这朦胧的轻纱里若隐若现——这菡萏从下到上刚刚好穿一身,花朵在胸上,而叶片花枝则在裙裳那部分上。
想到这里,方琮珠忽然觉得来了灵感,开始重新画菡萏。
刚刚学到的半透明晕染刚刚好派上用场,仿佛是六月的清晨,薄雾未散,荷塘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两枝菡萏,出水很高,下边有阔大的碧叶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真美啊!”盛姑娘跑过来看到这一幅图案,忍不住大声赞扬了一句:“方同学,你把教授教的东西揣摩得很到位啊!”
方琮珠笑了起来,她很满意。
“盛同学,若是织出这样的衣料,你会喜欢吗?”方琮珠含笑望着她:“一幅画刚刚好一身衣裳,穿上以后整个人似花枝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