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走出三明书店,方琮亭看了看街道:“唉,这么热的天气,外边黄包车都少。”
刚刚说完这话,不远处就来了一辆黄包车,车铃响得很清脆,铃铛摇摇晃晃里,盛夏的酷暑似乎也被摇得无影无踪。
“琮珠,你跟翡翠先回家吧,我还要找朋友们有点事情。”
方琮亭伸手拦住了黄包车,让翡翠扶了她上去:“到家里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两场考试呢。”
“大哥,你那几本书要我带回去么?”
方琮珠朝他伸出了手。
她真不想见到方琮亭因为进步思想被捕,虽然不知道《资本论》现在算不算□□,可从这书的封面要用洋文来印刷而作为掩盖,应该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
方琮亭想了想,把书抱紧了几分:“不用了,琮珠,我自己带回去吧,没有多重。”
“小姐,你坐好,我要出发了。”
黄包车夫有些心急,大夏天的在外边拉车,只希望能多拉几趟,这两人磨磨蹭蹭的实在是耽误时间。
方琮珠无奈,只能坐正了身子,黄包车夫将车把手握住,半弓着腰一路小跑朝前边飞奔过去,街道上的行人风景纷纷朝后边倒退。
或许这人的命运真是无法改变,即便她来到了这个年代,她似乎也没有一双蝴蝶的翅膀,能改变一些人命运的轨迹。方琮珠转身拨开黄包车的篷布一点点朝后边看,方琮亭的身影已经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一个点。
他似乎还是在这条道路上行走,没有一点变化。
方琮珠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闪过电视剧里的镜头,地下党员正在街头行走,忽然来了一群人,一拥而上把他扭住,然后开过来一辆汽车,他们把他推进了汽车,就听着发动机轰轰的响着,汽车从冷清的街道呼啸而过……
眼角有些湿润,方琮珠从小包里翻出了手帕印了印眼睛。
翡翠误会了她的举动:“小姐,是不是很热,我给你扇扇风吧。”
她从衣兜里翻出一块□□纱手绢,抓住两只角拼命的扇动,似乎有一丝丝微风,可对于这盛夏却无济于事。
“别扇了,我不热。”
方琮珠握住了翡翠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翡翠在书里是陪着方琮珠过了一辈子,在解放初期,有人找她去,诱惑她要揭发“方琮珠虐待下人剥削劳苦大众”,翡翠断然拒绝,被他们找了个茬子送去了劳改农场,从此主仆分离,再也没有见到过。
既然她代替原主在这个世间生存,她一定要保护好爱她的人,忠于她的人。
她一定要尽她最大的努力。
翡翠不知道方琮珠此刻的想法,见方琮珠拉着她不让她劳累,心里很过意不去,用一只手拿着麻纱帕子给方琮珠的额角拭汗:“小姐,我不累哪,就怕你热着。”
方琮珠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热,你歇着吧。”
主仆两人回到家没多久,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阿忠帮方琮珠签收,捧了那个紫色的大纸盒子,开开心心的交给了李妈:“你给小姐送过去,刚刚有人送来的。”
李妈接过纸盒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边装着什么。
抱着盒子到了二楼,在书房找到了方琮珠,李妈笑眯眯的走到书桌旁边:“小姐,有人给你送了礼物。”
“谁送来的?”方琮珠瞥了一眼那个紫色的盒子,民国时代也有这种精美的包装盒,真是令她觉得诧异。
“我也不知道,刚刚阿忠送过来的。”李妈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小姐,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肯定里边会写姓名,总不至于就这样随便就送过来了吧?”
方琮珠揭开盒子盖,一束娇艳的红色丝绒玫瑰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旁边还放着一个信封。
“小姐,这玫瑰花可真是美啊!”翡翠扑到盒子面前,眼馋的看着那束花:“这个肯定花了些钱,上边还装了银色的流苏。”
方琮珠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上边并没有写地址和姓名,洁白的一个封面。
打开信封,里边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今日下午有事情,不能去复旦接方小姐回家,实在抱歉,且让玫瑰将我的这份歉意转达,请你原谅我的失约。敬儒”
方琮珠将那张信笺放到了桌子上,苦笑一声。
她什么时候和孟敬儒约过了呢?他怎么就很自然将接送她当成了他的职责?
“小姐,是不是孟大少爷送过来的?”
翡翠很机灵,从方琮珠的神色就看得出来,应该是孟敬儒送来的——听说玫瑰花代表真情,孟大少爷是用玫瑰向自家小姐表达他的心里话呢。
李妈听了这话,脸上也乐开了花:“原来是孟大少爷送过来的。”
方琮珠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罢,我要好好温习功课,明日还有两门要考试呢。”
翡翠和李妈相互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书房。
玫瑰花静悄悄的躺在那里,花瓣上似乎还沾着泪水,那种颜色娇嫩欲滴,花朵就如美人的唇那般热烈。
孟敬儒可真是追得紧,这让她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方琮珠很不喜欢这种感受。
她心目里的爱情是舒缓自然,走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温馨。两人之间只需一个眼睛的注视,便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只需一句简单的话,就能直击她的心田。
正在沉思间,书房里的电话铃响了。
大概是方琮亭打电话回来告诉她不用给他留晚饭?
方琮珠拎起话筒,就听着那边有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琮珠,你到家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