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贝拉米探员温和地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们或者其他什么人造成了你们儿子的……唉,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他笑了笑,“我只是想问清楚情况。调查局正努力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都想弄明白这事。我们也许能够帮助复生者和家人联系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知道他们是如何复活的,或者,是什么导致他们回来的。”他耸了耸肩,又说,“最大的问题依然无法解决,难以捉摸。但我们尽量收集每一条线索,问清楚每一个问题,尽管某些问题着实令人反感,可是我们希望这样可以帮助我们逐步触及真相,抢先控制住局面,以免事态失控。”

露西尔坐在旧沙发上俯身向前,问道:“事态怎么会失控呢,出什么事了吗?”

“迟早会出事的,”哈罗德说,“我敢用《圣经》跟你打赌。”

贝拉米探员只是职业性的摇摇头,他面无表情,然后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雅各布离开之前,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露西尔感觉到哈罗德的回答就在嘴边,为了不让他说话,她抢先答道:“都不错,挺好的。一切都很正常。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当然爱他,跟所有父母一样。他也同样爱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其实现在也一样。我们爱他,他也爱我们。谢天谢地,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又团聚了。”她揉搓了一下脖子,举起双手。“这真是奇迹。”她说。

马丁?贝拉米记录了下来。

“那么您呢?”他又问哈罗德。

哈罗德把那根不曾点燃的香烟从嘴里拿出来,然后揉揉脑袋,点头说道:“就像她说的那样。”

这些话也被记录了下来。

“现在我得问个有点傻的问题,你们两个有宗教信仰吗?”

“有!”露西尔说着,突然坐直身体,“我相信耶稣,忠于耶稣,并且因此而自豪。阿门。”她朝哈罗德所在的方向点点头,“至于他嘛,是个异教徒。看在仁慈上帝的份上,我一直告诉他要忏悔,但是他犟得像头驴。”

哈罗德吃吃地笑起来,声音就像台旧除草机。“我们两个轮流信教,谢天谢地,已经过了五十几年了,还没有轮到我呢。”

露西尔挥了挥手。

“哪个教派?”贝拉米探员边记边问。

“浸礼教。”露西尔答道。

“多长时间了?”

“终生信仰。”

继续记录。

“其实这么说也并不准确。”露西尔又说。

贝拉米探员停住了笔。

“我以前有一段时间是卫理公会教徒,但是我和牧师对某些教义的理解有差异。我也曾尝试到圣洁会寻找答案,但他们总是太吵闹,又唱又跳的,我实在跟不上,我开始还以为是参加聚会呢,哪里像是在教堂?而且我觉得基督徒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露西尔探了探身子,看到雅各布还在餐桌旁边:他正对着桌子微微点着头,跟以前一模一样。然后她接着说,“还有一段时间,我试过……”

“人家不需要你讲这么多。”哈罗德插了一句。

“你闭嘴!他问我,我才说的,对吧,马丁?贝拉米探员?”

探员点点头。“是的,夫人,您说得很对。您说的这些也许都很关键。根据我的经验,往往不起眼的细节最能说明问题,特别是像当前这么重大的事。”

“到底有多重大?”露西尔立即插嘴问,好像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您是说有多少起这类事件吗?”贝拉米问。

露西尔点点头。

“也不是特别多,”贝拉米字斟句酌地说,“我不能透露具体数字,不过的确不算严重,不多不少吧。”

“几百件?”露西尔毫不放松,“几千件?不多不少是多少?”

“总之完全不必担忧,哈格雷夫太太。”贝拉米摇摇头说,“这只是让人觉得比较稀奇罢了。”

哈罗德笑出声来,说:“他已经掐住你的软肋了。”

露西尔只是笑了笑。

等到贝拉米探员记下哈格雷夫夫妇叙述的所有细节,已经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窗外传来了蟋蟀的叫声,雅各布安静地躺在夫妇俩的大床中间。露西尔以前经常把雅各布从餐桌边抱到卧室里去,并一直以此为乐。可她觉得,到了现在这把年纪,凭自己的老腰,一定已经抱不动雅各布了。

睡觉时间到了,她走到餐桌边,弯下腰,伸出胳膊搂住孩子的身体,咬着牙准备抱起雅各布。让她没想到的是,雅各布竟然站起身,顺势偎进她怀里,感觉轻飘飘的。露西尔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年轻而灵活,这么多年的岁月和痛苦仿佛都是一场虚无的梦。

她抱起孩子,竟然一路平稳地上了楼。她给他盖好被子,靠在床边,像过去一样轻轻哼起歌来。他没有马上睡着,不过她不在乎。

他已经长眠太久了。

露西尔坐了一会儿,看着他,看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她连眼珠都不敢移开一下,生怕这场魔法——或者说是奇迹——会突然消失。但是他还在那里,感谢上帝,她不由得想。

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哈罗德和贝拉米两人正尴尬地沉默着。哈罗德站在前廊,香烟已经点燃,他大口抽着烟,一边还用手把烟雾扇到纱门外边的夜色中。贝拉米探员站在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旁边,好像突然之间又渴又累。露西尔这才意识到,自从他进屋,自己连水也没有给他倒一杯,这让她觉得很不好受。但是,从哈罗德和贝拉米此刻的样子来看,她有一种预感,这两人大概要干什么让她更不好受的事了。

“他要问你点事情,露西尔。”哈罗德说着,手指哆哆嗦嗦地将香烟放进嘴里。露西尔决定这次不埋怨他,先由着他抽。

“什么事?”

“或许您还是先坐下来比较好。”说着,贝拉米探员作势要过去扶她坐下。

露西尔退后一步。“到底什么事?”

“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我看出来了,不过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哈罗德转身背对她,垂着脑袋默默抽烟,没有说话。

“不管是谁,”贝拉米开腔了,“刚听到这个问题都会觉得很简单,不过,请相信我,这其实是个十分复杂而严肃的问题。而且,我希望您回答之前先仔细地考虑清楚。并不是说您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不过您要保证三思之后再作答。希望您不要让情感蒙蔽了理智,这虽然很难,但还是要尽可能做到。”

露西尔的脸涨红了。“你这是什么话,马丁?贝拉米先生!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别以为我是女人,就一定会精神崩溃。”

“行了,露西尔!”哈罗德低吼一声,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先听听他要问什么。”他咳嗽起来,也可能是在啜泣。

露西尔坐下了。